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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德洪

試想,如果有一個人,他所提出的主張或學說,後來竟能自成一個學派,甚至風行天下、歷久不息,這成功的因素,恐怕並不僅只取決於該首倡者的個人魅力,或是他所提出的理論而已。真正重要的是,如果沒有首創者門人徒眾的努力傳習和大力推行,單憑一家之言是否便能營造出如此的盛況,仍屬未必。因此,若以明代王陽明所提倡的「致良知」教來說,陽明門下,也有位戮力講習,為弘揚師門之學盡心盡力的偉大儒者。他的名字就叫作錢德洪。
  錢德洪的先祖是五代吳越開國國主錢鏐(音「流」),生於明孝宗弘治九年(1497),卒於明神宗萬曆二年(1574),享年七十九歲,是浙江餘姚(今屬浙江省寧波市)人。他的本名叫作錢寬,「德洪」本來只是他的字而已。後來錢德洪為了避諱,名不能與他的祖先相同,所以就改採原先的字「德洪」為名,另取「洪甫」以為字。錢德洪曾經在靈緒山中研讀《易經》,故以「緒山」為號,所以學者都尊稱他為「緒山先生」。
  其實關於錢德洪的出生,有一段有趣的故事:在德洪出生前,錢家因為不幸遭了火災,不得已,只好暫時租了莫家的屋子以為居所。德洪的母親馬夫人某天晚上作夢,夢到天上有許多美麗的祥雲,依稀間,祥雲竟排出像「太」、「乙」二個字的樣子出來,馬夫人覺得很驚奇,驚醒後,過不久就生下了德洪。由於「太乙」是天上的吉星,所以大家都認為這是個好兆頭。但更巧的是,原來錢家租下來的這棟樓,竟然就是二十五年前王陽明的出生地「瑞雲樓」!而且這棟樓之所以被當地人叫作「瑞雲樓」,還是由王陽明的母親鄭夫人在生產時所作的「神仙雲中送子」夢兆而來!對於這樣的巧合,我們或許可以斥之為無稽,也或許可以用心理投射等現代學說來加以解釋。但相對照於日後陽明與德洪的師生情誼,還真是不得不讓人嘖嘖稱奇。
  無論這個夢兆的真實性如何,德洪從小的確就十分端莊穩重,與一般的孩子愛撒嬌、喜胡鬧的樣態著實不同。德洪的父親錢蒙,雖然他自己從三歲開始就因病失明了,但還是想辦法努力求學,因而博通典故,也擅長寫文章。等到德洪十五歲要去上學時,就跟德洪說:「我雖然還沒滿五十歲,但感覺筋骨氣力都已經非常疲憊了。現在的我對什麼學問都沒什麼太大的興趣了。只有儒家之學,對我來說就像餐桌上的珍饈美食一般,仍然是我最喜歡的學問啊!」德洪聽到了,便十分感動,興起了想要繼承父親職志的念頭。
  只不過,若要參加當時的科舉考試,必須熟習朱子的學問。朱子是南宋時代的大儒者,他的學問非常好,吸引了一大批門徒傳習他的學說。後來朱子學在元代時,終於得到官方的認可,規定要以他和他的學生所作的經典傳注來當作科舉考試的範本。但可惜的是,朱子學傳到明代,終究也被科舉考試所僵化了,失去它原有的活力,只成為背誦的課本而已。讀書博覽卻不擅長死記工夫的德洪對此也非常苦惱,甚至曾因過於用功而得了重病。後來德洪雖然自己排定了適當的讀書課程而繼續衝刺,漸漸有了心得,但仍落榜。從此德洪就不把中舉的得失心看得那麼重,轉而努力充實自己的學問。日後果然在嘉靖五年(1526)時考中了會試。
  其實在考中會試前,德洪的思考方向已有了很大的轉變。之前當德洪十七歲時,便曾閱讀王陽明的《傳習錄》,覺得跟自己以前所學不同,便感到疑惑。後來當陽明平定寧王朱辰濠的叛亂而回到家鄉後,德洪就帶領著數十位同鄉的讀書人,一同去請陽明講學。這時陽明便以「良知」實屬「德性之知」、與一般知識不同的特性為宗旨,結合《中庸》「道心惟微」一句,告訴他們「良知至微而顯,故知微可與入德」的「致良知」教,眾人遂因此大悟,而決心拜陽明為師。從此以後,德洪在精神和問學方向就已不再屬於朱子學的範圍了。不過,這並不影響德洪準備再度應試的自信和決心。本來他的父親錢蒙曾對德洪拜陽明為師感到憂慮,因為他怕德洪跟隨陽明學習,會誤了科舉考試。但德洪回答他說:「兒子我自從聽聞陽明的教法以來,心裡已漸漸感到開朗許多。我現在當然還是會感到科舉考試日漸逼近的壓力,但對於入試上榜,這已何需要我去多憂慮了呢?」德洪隔年應考,果然就考上了。由此可見,德洪的確已解除得失心等現實上的無謂之憂,才能充滿自信地發揮應有的實力,順利取得功名。
  錢德洪與王畿,是陽明最早入門的學生。後來的四方學者若想要向陽明求學,必先由德洪與王畿教導一番,以求能對陽明學問要旨有所認識,所以兩人都因此被稱為「教授師」。陽明非常喜歡這兩個徒弟。德洪去考會試的時候,王畿與他都同時考中了,但兩人卻不繼續考廷試就直接返回家鄉。陽明去路上接他們,非常開心。陽明開玩笑地說,自己設帳授徒,就像店主人在開商店一樣。店裡的好貨色既然已經回來了,那麼其它的品項也將日漸齊全,我就不怕感嘆作不了生意了!由此可見,陽明是多麼器重德洪與王畿,而德洪與王畿對陽明也是如父親般敬重。此由兩人在陽明去世後的表現可見一斑。
  嘉靖七年(1528)冬天,德洪與王畿本來要繼續上京去考廷試。路中得知師喪的兩人遂急急返鄉。德洪本來想要替老師服喪,但卻因為自己的父親還在,不能隨便穿上喪服。這時王畿說:「我無親!」遂由王畿穿上喪服服喪。德洪則改守心喪。古人禮制,守喪須三年。三年(二十五個月)內應致哀,任官尚為不可,更何況是考取功名!然而,德洪的父親錢蒙雖年老,卻仍非常體諒兒子的心情。他說:「我們家窮,實在需要兒子去掙取俸祿來養家。可是,我怎麼忍心只是因為貧窮,就讓兒子對不起他的老師呢?」所以就毅然支持德洪這個決定。而德洪之後果然在嘉靖十一年(1532)通過殿試而中進士,光耀錢家門楣。
  德洪中舉後,陸續由蘇學教授累官至刑部員外郎。後來,德洪雖曾因捲入郭勛案而被迫入獄,最後又被罷斥為百姓。但德洪在獄中,還是能持續跟獄友討論學問或教授《易經》,由此可見德洪心胸之磊落。出獄後,德洪遂以弘揚師學為職志,四處講學集會。最重要的是,德洪從嘉靖二十七年到嘉靖四十二年(1548-1563)為止,前後花了十六年的時間,勞心勞力,為陽明留下了一部詳盡切實的《陽明先生年譜》。
  德洪之所以決心進行這項工作,就是因為不忍心看到陽明的思想,在陽明門徒或其他學者間,遭到不必要的詮釋或誤解。所以德洪認為,應該需要一個能真實呈現陽明一生言行思想的基準點,才能規範這些浮說。所以,雖然德洪很快地就把《年譜》草稿寫好了,但德洪為了使這部《年譜》具有更高的公信力,不只盡可能地蒐集、比對資料,還便不斷地將稿件寄與包括王畿在內的其他陽明門人,徵詢他們意見,務求不違師說。就是因為德洪這樣的苦心,不止給後人留下一個完整的陽明形象,而且《陽明先生年譜》也與德洪其他參與或主持刊刻的《傳習錄》、《陽明先生文錄》,一同成為研習陽明學所必讀的根本經典。像這些文獻整理及傳播的成績,其實都應歸功於德洪才是。
  然而,相較於《年譜》在陽明學傳播上的功績,德洪雖身為陽明大弟子,但他自己的著作,無論是演講集《緒山會語》、《錢緒山先生要語》或文集《緒山集》,卻沒有辦法流傳下來。這不只是我們巨大的損失,也是一個難解的謎題。大陸學者錢明推測,既然德洪自身的門人也不多,像《緒山會語》就並非由門人,而是由德洪次子錢應樂所編輯的,這就可能表示,德洪的作品大多只在家族內部流傳,因而在清代晚期戰亂中散失的可能性極大。那麼,如果現在想要對德洪的思想作了解的話,那就只好參看錢明在前人輯佚基礎上所整理出來、並收於《徐愛 錢德洪 董澐集》(錢明編校整理,南京市鳳凰出版社2007年印行)中的《錢德洪語錄詩文輯佚》(頁119-247)了。


撰稿人:江俊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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